高得足够落满星辰的穹顶一片漆黑,就像此刻楼宇外面诸多黯淡的宙域般。造型简单却布局别有韵味的立柜让偌大的空间显不出一丝空荡。立柜下半部分是着着古朴栗色的台座,上半部分是透明钢化玻璃的罩子。每个立柜里都陈列着一块木头,木头有着完整的截面,一圈圈的年轮永远地停止在了它被截下的那一刻。
四方时令安静地走过每一个立柜,他总是深夜来到这里,却从来不开灯,他喜欢借着透进来的微光看这些木头,那样他会觉得立柜消失了、高高的穹顶也消失了——他漫步在星稀月明的森林,撞见偶尔被无形之手斩断留下来的时间痕迹。
但是他再清楚不过,斩断这些木头的,不是无形之手,就是他的手。
“听闻四方财团董事影簧方的传承者种着一棵千年的大树,他每死一次就从大树上截下一块,通过截下断面的年轮标记自己活过的时间。他不相信这个世界的历史、不相信社会用以计量时间的单位,唯有看着这些载满一圈圈年轮的木头,才能确信自己‘活过’。”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脚下的影子里满溢了出来,四方时令不觉得讶异,只是反感对方挑这个时机出现。
“孤行的军国,你真的很不会看场合。”
“蛇腹的鸽子,你还有立场和我谈场合吗?”
四方时令沉默了,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块最大的木头上,他像是端详幼时自己的照片那样看着。
“暴食的反呕者背叛了你,改和假面演绎合作了。你现在还有挑剔我的条件么?”
“孤行的军国什么时候也会合作了,据我了解之前你也和假面联手过吧。”
“哈是我愚昧了,‘合作’这种用词未免太荒唐,我们都是绝对自利的‘魔王’,只不过恰好目的一致相互利用罢了。”
“目的?”四方时令皱了皱眉,“反呕者那个疯子的目的是全虫魔一起死,然而我或者假面协助它,都不过是好奇而已,说到底我们没有一个相信它能做到这件事,只是想看看他怎么演这出闹剧而已。既然是出闹剧,你来掺一脚,目的又是什么?”
影子忽地没了声音,但四方时令却能感受它在笑。
“真的——只是这样吗?”
影子的声音里翻涌着孩子猜礼物箱里东西的愉快。
“不止是这样吧!我们为什么遏制着本能里对死亡的向往活到现在成为诸王,我们为什么彻悟而成为苏更者——就因为那个目的啊——就因为那个目的的存在和升华呀——然而你却说,那个目的只是一个闹剧,只是为了作乐?再没有比这更蹩脚的掩饰了,鸽子。”
四方时令被这颂歌般的声音噎住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那声音就继续下去了。
“不用言语,这个目的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切,是存在本身。只有在这目的实现的那一刻,整个世间才会明白我们的宏愿,在此之前一切都是谎言,蹩脚抑或高明都聊无意义。而我们为此而不死,为此而相互利用!”
声音在脊髓的战栗中消却,四方时令回头的时候,影子已经彻底回归沉寂,这个高阔的厅堂一如既往的宁静,唯有他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乐馆里的灯浸着水一样的蓝色,制造出波纹效果的灯光律动着,随音乐起伏,身材曼妙的少女踩着水波的中心起舞。拱卫出中心舞台的,是一个个独立的隔间。隔间一层层的高上去,单向透光、隔音的玻璃是隔间的墙壁,这样隔间里的人既可以欣赏舞曲,又能享有独立的空间。
整个乐馆会场中段的隔间是最好的看台,复合投影所营造出来的景深在这里能得到极致的体验,略带俯视的角度和不算太远的距离完美地展现出了舞女曼妙的身姿和雪白的肌肤。
然而端坐在最优质观感的隔间里,朝月却完全没有欣赏歌舞的余裕,尽管舞女的身段和肌肤就算是她也会不禁惊叹——那是即便从单纯的审美角度看,也堪称艺术品的天造物。但是沉重的心跳声和流失了温度、滚落到额间的汗珠,让外面的歌舞离朝月远去了。与其对坐的年轻侍从仿佛山一样巍峨,分明半闭着双眸却让人感觉到了如炬的目光。
“您是……”
面对黑衣侍从的威压,朝月不知不觉用上了敬语。场面太过出乎预料了,朝月感觉到自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异样沉重。本来她来这里是为了和亲人类派翼神的头领会面,然而等在这里的却是这个男人——四方时令的贴身侍从,老俞的“儿子”俞子期。
那天访者湾的接待之后,朝月曾单独找过老俞,询问这个年轻侍从的相关情况。她敏锐地没有放过两人最后对话中“父亲”二字。然而得到的情报却相当不利,老俞说自己和俞子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能力出众所以代四方时令养育、教导他而已。俞子期是四方时令最信赖的心腹,尽管是人类,四方时令却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反感。同时年轻侍从的天赋也确实无愧于他的特殊待遇,老俞是这么表述的,他七年前离开四方财团总部的时候,作为学徒的俞子期各个方面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而且还处在爆炸般的成长期里。
“我?我当然不是你想见的亲人类派翼神头领,如你所见,我只是个人类而已,你要见的那位有事拖延了,让我暂代接见。所以收起你的敌意吧,要是半刑死者类恒星级的光翼在这里爆发,我也很头疼的。”
朝月艰难地转动喉头,平息下了身体里滚动的灵能,但作为生物自我保护的本能还在驱使着那些力量。
“哟,久等了,朝月姐姐。”
隔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又很快地合上,小巧的四方节穿着有些不合身的黑西服进来了,他也不管脚上的圆头皮鞋是否会弄坏柔软的绒质沙发,穿着鞋跳了上去,然后整个人像小猫一样扭动又蜷起。
“哈——好困啊,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趁我没睡着。”
“亲人类派的头领,是、是你吗?四方……”
“对,是我,四方节。”
朝月稍稍感到欣喜,却立刻又意识到俞子期的存在而感觉到了异样的危险。
“那俞子期是?”
“四方时令的心腹,我的随从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月觉得一阵目眩,眼前打着哈欠、小动物一样的四方节顿时变得恐怖起来。
“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朝月姐姐。黎戊四和影簧方是站在一起的,我和四方时令是同一立场上的,这个城市里的亲人类派也只是我们为了达成某一目的的手段。”
四方节从绒质沙发上跳下来,百无聊赖地端详着呆滞的朝月。
“我一早就问过了哟,姐姐要不要来我们财团?”
“为什么?”
“嗯?”
像是完全不明白朝月的发问,四方节抬起滚圆的脑袋睁大眼睛看她。
“为什么还能和他站在同一立场?那家伙‘背叛’了你这么多次。你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吗?”
“是啊,全都想起来了。但不是夕象那次,而是更早,四方季重生成为四方节的那一刻,我就全都想起来了。因为想起来了,所以明白四方时令那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后,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们要像开创四方财团一样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四方节稚嫩的声音里充盈着高昂的欢快,他像是宣布明天游玩计划的孩童般开心。
“呐,朝月姐姐,你已经知道虫魔和翼神的区别了吧,我们本来就是同源的事物。”
“我们?你已经是,虫魔了?”
朝月惊惧着退开,难以置信地看向扬着率真眼睛的男孩。
“别这样看我嘛。虫魔和翼神的区别就是完全记得历史和不完全记得历史而已,这么说来,夕象在打算让我想起一切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所谓我是虫魔还是翼神了。这样的话,你又有什么必要感到惊奇呢?还是说,为你们所用的虫魔仍旧是‘翼神’,而与你们对立的就是怪物呢?”
四方节的声音像是厚重的撞木在撞击着朝月的感官,她的世界开始嗡鸣,像旧时代为了告示时间而震动的铜钟。幸运的是,真正的震动取代了这种嗡鸣,让她得以从四方节的声音中解脱——整个音乐馆像受到了巨人的拍击般摇动了起来,隔间里的人们纷纷哀叫着逃走,舞台中央的舞女也早就消失了,人群的呼喊声被掩埋在逐步塌陷的砖石中。
朝月终于意识到了来这里的大部分是人类,他们连从建筑物倒塌的危机中逃走的能力都没有,她下意识地展开光翼要去救这些人。
“你看看他们,真狼狈、真可怜,但是,他们真的是弱者吗?”
四方节的声音让朝月僵住了,她回头看,男孩正仰头对她笑,毫无杂色的笑。
“战争已经开始了,到底,强者是为了守护弱者而存在,还是为掠夺弱者而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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